瘟疫
小時候,與姊姊走進電影院,看的多半是重量級電影。這些由名著改編拍攝而成的影片,其中不乏一些恐怖鏡頭,如馬車在巴黎街頭收集黑死病屍體、麻瘋病人在地下洞中蠕動等。這些童年的恐懼,至今仍歷歷在目,午夜夢迴,還感到有幾番寒慄。
談到疫症流行,香港人是最熟識不過了。戰後的香港,人口激增,有所謂嬰兒潮,加上在日治時期逃離香港,避開戰火的難民,陸陸續續返回香港,形成居住環境擠迫,甚至有「一家八口一張床」的現象。加上衛生觀念差,一般戰前舊樓就連廁所也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曾有傳染病如腦膜炎、天花及白喉等肆虐香江。
為對抗疫病流行,港英政府在人煙稠密地區,如深水涉及油麻地設立了分區診所,市民可前往看「街症」,學生則在學校打預防針,流動宣傳車也到處派發宣傳單張與小冊子,教育市民注意個人及環境衛生。在每年春夏之交,就用大水車或打開街喉去洗「太平地」,並在衛生督察帶領下,由清潔工人用大水喉清洗住宅樓宇樓梯走廊、公眾地點及行人道路。衛生局還成功地塑造了「平安小姐」的形象,製成海報,張貼在港九、新界大街小巷,宣傳衛生常識,頗能深入民心,流行病亦得以控制。
不過,到了六十年代,大陸政治難民擁入香港,人口倍增,彈丸之地,竟養活了三百多萬人。就在這時,霍亂疫症數度流行。當時,市民多用醋浸洗飲食用具及碗碟,醫院則對病患進行隔離,凡與病者接觸過的人,一律強迫送往潻咸道集中營。港英警察並在港九掃蕩街頭無牌熟食攤擋,禁止販賣切開的生果。由於港英當局採取一連串有效的措施,很快便制止了疫症的蔓延,「疫埠」之名很快即除掉。
到了一九六七年,香港左派趁著文革的熱潮,利用一般勞資糾紛而引起的社會矛盾,發動了一次港式文革暴動,名為「反英抗暴鬥爭」,鼓動青年學生上街抗議示威。左派三大工會:政軍醫(在政府、軍部及醫院工作的工人)、摩托車工會(公共交通工人)及海員工會的工人進行大罷工,要他們「丟掉幻想,投入戰鬥」。罷工工人及學生攻擊督憲府、法庭及政府辦事處,在港九新界各交通要道,放置真真假假的土製炸彈,港人稱之為「土製菠蘿」。土製菠蘿上寫著「同胞勿近」字樣,進行著「城市游擊戰」,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羅湖邊境地區也聚集村民,製造事端,圍攻港英邊防警察,用「農村包圍城市」的方式,讓港英機動防暴警察部隊疲於奔命。動亂持續了兩三年之久,令百業衰退,香港頓然間成了「臭港」。
在暴動期間,香港左派組織了「鬥委會」(反英抗暴鬥爭委員會),紅色名流亦是「鬥委」成員,在廣州則有所謂的「支港」(支援香港愛國同胞反英抗暴鬥爭委員會)團體。在高峰期,英國駐北京代辦處被紅衛兵小將圍困及放火。中國外交部也多次發表外交照會,召見英國駐華代辦,抗議港英當局「迫害」香港同胞。特此,香港影人兼導演龍岡拍攝了一部名為《瘟疫》的電影,諷刺這場暴動實際上是一場「政治瘟疫」。
左派文化及電影界則「無限上綱」,急速號召華南電影工作者聯會會員杯葛這部電影,要他們站穩「民族立場」,不要參與這部「反華」電影的拍攝及製作,並要求電影院商拒絕排期放映這部電影。但在香港右派支持下,電影最後還是推出,如期「上畫」,不過並不賣座的,放映不到數天,便「落畫」收場。並非是因觀眾響應號召,不買票入場,而是因巿面上遍地「菠蘿」,經濟陷入了蕭條。
把政治動亂比喻為「瘟疫」,並不是導演龍岡所創,紅色詩人早就有「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的句子。句中的「瘟君」表面上是血吸蟲病,實為詩人的政治對手。把「瘟」字作為一種咒罵,想是唯香港人獨有的,香港人惡毒話中有「死災瘟」或「死發瘟」,意指令人討厭的人。查「瘟」字本身是流行性傳染病的意思。所謂「瘟君」,想是源出於「瘟神」一詞,意即把瘟疫傳到人間的鬼神,比喻造成災禍的惡人。
十四世紀末,歐洲一場瘟疫是被一場大火消滅,這即詩人想借助「明燭」去消滅「血吸蟲病」的緣由。從現代醫學文明來說,對付瘟疫的方法不外乎對病人進行隔離,研究病毒,追查病源,堵塞傳播漏洞,公佈實情,改善環境衛生,讓未染病的人小心防範。這是負責任的政府及醫務機構需要執行的有效措施。至於散播謠言,妖言感惑眾者,則繩之以法,危言聳聽的,則用公眾輿論群起而攻之。
發生在一九六七年的那場「政治瘟疫」,港英政府用的是果斷的文明法治手段,平息了動亂。至於三十六年後的今天流行的沙氏病毒(SARS),當然也可用理性而公開的方法去控制下來。政府不能只顧政治及經濟的利益,隱瞞事實真相,罔顧人民的健康及生命安危。以香港處理瘟疫的事例,深信人們會記取經驗教訓,用公開的社會手段去消滅這場酷劫。比如使用紅色詩人「明燭照天燒」的方法除疫,雖然不太文明,總是公開的,比起「黑箱作業」來得高明許多。5/9/2003寫
《送瘟神》1958年6月 毛泽东作
绿水青山枉自多,
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苈人遗矢,
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
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
一样悲欢逐逝波。
春风杨柳万千条,
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
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
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
纸船明烛照天烧。
绿水青山枉自多,
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苈人遗矢,
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
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
一样悲欢逐逝波。
春风杨柳万千条,
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
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
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
纸船明烛照天烧。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