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斷,理還亂。”這是古人對三千煩惱絲的慨嘆,用頭髮去比喻煩惱,是最貼切不過了。而現代人呢,更逃不了每天要理順一頭亂髮之苦。一清早,先要梳理一番,才可開展一天生活作工的程序,不然的話,便覺得很不對勁,有坐立不安的感覺。
移民多年,首先要學會怎樣替孩子剪髮,因為若是有三兩個孩子,這筆開支是很可觀的。但無論技術怎樣到家,亦無法替自己剪的。這樁差事,原來是要勞煩小姨去幹的,但自從她回流香港後,剪髮便成了大問題了。
記得以前香港理髮業的行規,是在“尾牙”開始加價,加到年廿八便要收雙倍價錢。母親必定要家中所有男士,在加價前光顧理髮店,因女界電髮是不加價的。臨出門口前,千叮萬囑,要師傅剪高一點,剪短一點,否則到新十五過後,又要再一次光臨理髮店了。
在唐人街,理髮是屬三大行業之一,僅次於酒樓及唐人伙食鋪。打開華埠商店名冊,光是理髮店就有二、三十家,有越南人開的,亦有福建、廣東及台灣人主理的,有男理髮師,也有女的,唯獨是舊式上海理髮店,則絕無僅有。
回想起,在太子道及窩打老道交界,那家上海理髮專門店,理髮是一種貼身的享受。踏上台階,只見門前紅白藍三色花柱不停轉動,頗有專業氣派。一位身穿白色大襟短衫,黑色西褲,腳履黑皮薄底便鞋的女招待,笑臉迎人,看來十分順眼。接過燙熱的雪白臉巾,那股濃濃的“滴露”清香,直撲鼻來。坐在薄薄的藤椅墊上,毛巾在臉上擦了又擦,頓然覺得疲勞已消減一大半,全身輕鬆多了。
一聲“小食”。婉拒了各式美國濾嘴名煙,跟著接過當天的《華僑日報》,打開教育版,看看大專院校的報導。《南國電影》及《娛樂週刊》,則推在一旁。招呼極為週到,眼中釘著的當然是銀碟上的小費,及對師傅的額外打賞。遇有名貴房車停到店前,只見女待者一個箭步趨前,直衝店外。打開車門,“經理”、“老板”之聲不絕於耳。若是星期六賽馬日,必連忙問當天的“貼士”,誰是馬主,誰是豪客,她比任何人清楚。
只不過是這裡的街坊,既非馬主,也非豪客,竟有這種高規格的接待,實是喜出望外,這皆因母親是常客,是托母親的鴻福。坐了不久,便有首席一級大師傅登場。經過一輪不咸不淡的普通話寒喧後,心知這客人不是同聲同氣的上海人,便開始用上海話,與在旁的同鄉,談黨國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