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5, 2018

一起走近上海街 Walking Along Shanghai Street With Mom












一起走近上海街

午間新聞已過,香港電臺正播送著由瞽師杜煥主持的下午南音。雖是兒女成群,母親認為自己還算後生,未到滄桑的年華,因此,對地水南音興趣不大,決定去大世界戲院,看看有什麼好戲。

緊握著母親的手,沒有沿著斑馬線過馬路,從砵蘭街荔枝角道口,跨越六條行車線,險象橫生,幸好平安在上海浴德池外登陸,只見兩頁玻璃門邊,有一木牌,上面寫著謝絕女賓,好奇地問母親,這是甚麼店,她說還記得油漆判頭許權叔的故事嗎,他在那上海澡堂沐浴,老泥皮連腳枕,足足有個乒乓球般大。此時,眼見有三山五岳,便衣探頭,閒雜人等出入,不便久留,母親拖我,迅速離開。

快步走到大世界戲院,抬頭一看,未換畫,仍是上映任白戲寶枇杷巷口故人來。母親說已經帶五家姐看過,當時還是聖羅撒女子中學段考,是中期試,雖不是考升班試,大家姐知道了,非常生氣。於是,為準備升中,轉到英華書局,買了一套鐵盒裝幾何繪圖儀器,比起在太子道彌敦道口九龍警察總部對面的長城書店,便宜了幾毫子。肚子開始有點餓,出盡八寶,都要母親花一個幾毫,到劉楊記吃碗雲吞麵,正宗大地魚拗湯,雲吞香脆鮮美,蛋麵爽口彈牙,吃得津津有味,韭黃連湯,一起倒下喉嚨,滑進肚皮。

母親說表姐大婚期近,要買點金器造人情。買手飾,一定要幫襯上海街老字號中興金鋪,彌敦道周大福周生生租人工貴,食水深,都是中興比較老實。眼見熟客仔到來,香煙立即送到嘴唇邊,連忙打火點煙,招呼十分週到。一坐下來,椅墊子也磨穿,挑選了沒太多無謂雕花的手鐲,省點手工。討價還價,母親是高手,永遠是贏家,結果八五折成交,掌櫃還要送她兩根銀耳挖。眼見外邊行人稀少,為安全起見,店員迅速把金手鐲戒指放進塑膠紅圓盒,連金單擠進紙袋。銀貨兩,母親卻施施然把金器放入真皮白色手袋,若無其事,握著我手,步出金鋪。

再往前走,就是老頭開的舊書店了,那裡舊書雜誌,堆積如山,有人拿來一捆舊書,老頭看也不看, 一手向書山後拋,給了來人三毛錢,這些書從此消失在故紙堆中。埋藏在書堆的,可能是錢穆國史大綱手稿,牟宗三新儒學論述,顧頡剛的古史辨,唐君毅論春秋經傳,當然還會有徐復觀的中國藝術精神。要認真的去發掘是需要花時間,金錢反而不算是什麼,放在前面數排是財叔漫畫,南國電影,髒得不敢亂翻。

回頭走過馬路,折返龍珠酒家,為太嫲八秩開一,母親替她訂十圍八圍酒席祝壽。龍珠地下是屬地踎茶居,以低下層三行苦力填肚子為多,三樓禮堂較為企理,酒菜豐儉由人,比起彌敦道新雅瓊華價錢平三份一,母親精打細算,數口之家,況且離砵蘭街近,唯家姐們沒有舉腳贊成。熱薰換了蟹肉扒豆苗,不用加錢,母親談判真有一手。為了大哥的婚禮,做新奶奶,母親還在冠南華,訂了黑色底鑲金銀線裙,當晚的她,雍容華貴,艷壓全場。

三家姐跟嶺南畫派大師周士心先生學國畫,獲贈金魚嬉水圖一幅,為趕農曆年前,掛在廳中,光顧龍珠酒家旁邊的鏡框舖裝裱,為好意頭,我也學母親還價廿三元,滿以為萬無所失,結果兩塊銅片鈎沒有了,只用鐵線一條,大為失真。倒想母親還健在,討回公道。


數年前,在網上看到上海街上,滿佈黃底紅字塑膠燈箱招牌,倒要問,這還是我所熟識的上海街嗎?幸好,危險的燈箱招牌因違反建築物條例拆除。回過來再看,只見冠南華裙店的招牌,其他的已經消失得無影蹤。更令人惋惜的是,母親再穿上那黑色底鑲金銀線裙的時候,已經是離我而去了。6/5/2018





3 comments:

  1. 上海街也是我自小熟識的地方。在弼街郵局前的砵蘭街住了七年。一個很難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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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同是街坊,曾擦身而過,可謂綠慳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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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當時常跟母親去“好世界”看電影,常常坐在母親的膝蓋上。
      在“大世界戲院”看電影的時候,已經有自己的座位了。對面天台上晚上常常有人彈琵琶,很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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